2012年4月2日,下午1:07
许秋正在准备下午的课程,以及去约定地点取得自己丢失的自动铅笔。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您好,哪位?”
“下午两点半,约定地点见面,我们会来帮你。暗号是‘暮色四合世间尘,黄昏之时无故人’,对得上就是我们的人,我们确认身份也靠这个暗号。”
“你们是谁?”
“我们来自未来。”
电话挂断。
“通话完毕,通话时间:2029年7月5日13:07。”
2029年7月5日,下午1:30,淮安三中外一普通出租屋
在淮安三中外,一个小出租屋内,突然挤进了三十多人。
这个出租屋已经被基金会包下了,隶属于伦理道德委员会的机动特遣队MTF-甲午-30“特警队”的队员们有序入座,屋内布置非常简单,除去几个武器箱以外,就摆了几十把折叠椅和一面白板。白板前站着的,就是这支机动特遣队的战斗指挥员沈重山。此时的白板上早已被他画满了三中的建筑平面图和剖面图,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笔记。
在所有队员眼里,沈重山是个值得敬重的前辈,他已经做了十年的机动特遣队员,依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置上,任务里,他无数次救队员于水火之中,无数次把他们从黄泉路前拉回。但他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起来总有什么心事,尽管已经35,也被表白过,却依然没有结婚,床下总是会有一个贴着泛黄纸条的箱子,背包上总是会贴着一个“精益求精,服务为本”的魔术贴——尽管香港警队已经将这个座右铭换掉了将近十年。
而且,他似乎非常避讳提及他的过去。
“好的,大家安静一下。”
沈重山拍了拍手,示意所有队员保持安静,房间内随即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将发起对SCP-CN-2982的处决行动,O5已经批准了这次行动,任务很简单,找到,然后毙了她。”
任务期间过于感情用事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是队员们在沈重山口中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但是这次任务简报里,在说到“毙了她”的时候,队员们很明显地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至于这种情感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虽然说从情理和道义上讲我并不想这么简单的干掉她,但是她已经带走了2000多号人的性命,这可真没办法。”
房间内安静的可怕。
很快沈重山就调整好了状态,像以前执行任务时一样进行着任务简报。
“接下来我们直入主题,这是三中。”
沈重山在学校正门前画了一个箭头,指向校内,并在上面写下了“主入口”三个字。
“这是正门,也是我们的主要入口,我们计划在这里部署三辆剑齿虎,每辆车搭载十名队员,分为三队直接进入校内。”
接着,沈重山拿出白板笔,画了三个指向不同方向的箭头。
“A队,从这条路开进去,在教学主楼正门附近停下,”沈重山在对应的位置花了一个圈,并写了一个“A”,“B队,在这左转,穿过操场,然后把车停在实验楼与教学楼之间的这个广场内;我带着C队,停在实验楼门口。这时候庚子-21会启动校外的现实稳定锚,强度勉强能将里面的灵体完全实体化。”
做完必要的标记后,沈重山收起白板笔,开始讲解任务细节,“这次我们要对SCP-CN-2982发起一次钳形攻势,不过这次钳形攻势不是空间上的,而是时间上的。所以你们最好放下你们传统的线性时间观。由刘文斌带领的蓝队将会使用超现实部搞出的新玩意:逆转门逆时间发起进攻,他们一小时之前听了和你们一样的简报之后就出发了,当他们任务完成的时候,我们的才刚开始。跟着他们走就行。”
“另外,你们要时刻注意你们手上戴的表。”
沈重山向队员们指了指自己左手腕上戴的那块表。
“这是原子表,是对照现在的时间进行校准的,如果校准正确的话,现在它显示的时间应该是2029年7月5日下午1点32分55,56,57……目前校内的空间状况较为稳定,但时间状况不稳。”
沈重山指了指建筑剖面图上表示行政楼地下的部分。
“地下二、三层的某一片区域时间状况相当不稳定,如果你们手上的表的日期跳动到了2012年4月2日或者更早的某个时间,去找一个穿着校服,戴圆框眼镜,扎着双马尾的女孩,18岁左右,把她带回现在。辛寅-08在地下还设置了一道逆转门,如果你回去的话,它应该也会跟着过去。”
沈重山又在对应的位置画了个圈。
“她叫什么?”一名队员提问。
“暮色四合世间尘,黄昏之时无故人。”沈重山平静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
“暗号,她会知道的。你说上半句,如果她对的出下半句,那就是她,你没找错人,不要怀疑。”
“不能告诉我们名字吗?”
“知道的人回去阻止一切的发生就不能活着出来。”
“为什么?”
“不能留隐患。”
一阵沉默。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人有问题了。
“没有的话换上红色标识章,我们用这个来标识队伍,确定我们是顺着时间行动的还是逆着时间行动的。”
2029年7月5日 下午2:33
装甲车里,刘文斌回忆着自己的学生生涯。
他是淮安三中2013届的一个普通学生。
17年前的4月2日,他还是一个普通的高二学生,那天是个起了大雾的阴天,下课后,他来到了操场上闲逛。
但是怪事发生了。
他亲眼看到两名特警护着他们学校的一个女生跑向了行政楼的地下。
“……真是怪事……”
他没有在意,可能是太累了,看花眼了。那可能就是两个普通的学生在跑步吧。
……不,绝对没有。
黑色的特警制服非常显眼,他绝对没有看错。但是……学校里没有出现能让警察出动的事件吧。
这还只是个开始,之后的怪事越来越多。4月17日之后,先是一部分有传闻受贿的校领导和老师突然人间蒸发,然后是臭名昭著的不良学生团体被发现集体被枪杀在了大礼堂旁的玻璃房间里,然后是半个高三的学生;还有学校里那些奇怪的传言,比如说学校突然开始收集大体老师,进过地下防空洞的学生再也没出来过,半夜翻墙出校的学生会被学校里一个游荡的女鬼杀掉之类的。起初大家也就当普通的都市传说听着玩,直到他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
学校突然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视力筛查”,但他没去。那时候他刚好在蹲厕所,对此并不知情。
“视力筛查”暂且不提,但从那次所谓的“视力筛查”之后,那些奇怪的传言也跟着那些消失的人一起销声匿迹了。
但是……也冒出了一件奇怪的自杀事件。
2012年4月17日,一个女生从天台上跳楼自杀。
所有人都对此事的存在坚信不疑,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未相信存在过这件事。
之后他的高中生活变得平平无奇,一年后,他顺理成章的参加了高考,高考失利后,他就参军入伍,两年义务兵役结束后,他在机缘巧合下加入了基金会。
执行过无数次任务,阅读过无数份文件,他越发觉得自己当年没有看错。
他要把一切调查清楚。
如今,机会来了。
2029年7月5日,下午3:20
三辆剑齿虎装甲车闪着警灯开进了校园。
“所有人,30秒!”
车辆内,所有队员都拉动了自己手里武器的拉机柄,子弹被推进枪膛。
A队的装甲车最先到达了预定位置上,然后是B队,三十秒一到,C队的装甲车也到达了预定位置。
“计时开始,一小时内完成任务!”
装甲车内全体队员开始下车,与此同时,外围的庚子-21也全功率打开了现实稳定锚,顺时的红队和逆时的蓝队开始从不同的时间方向开始进攻。
突击中,预想的灵体并没有出现,沈重山看见逆向的蓝队从地下倒行退出,“砰”的一声,通往地下的门再一次紧闭,蓝队的破门手射出的两颗破门弹先后重组,返回了队员们的枪膛,弹壳飞起,透过抛壳口返回枪内,门侧的队员也重新退了回去,一切归于平静。
红队的队员们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破门手首先上前。
“破门炸药已安装!”
“3,2,1,Fire In The Hole!”
“砰!”
碎片与烟尘共舞,通往地下的门向队员们敞开了。队员们立即进入了地下。
2029年7月5日,下午3:25,刘文斌视角
刘文斌并没有跟随大部队撤退。
在行政楼的地下,埋藏着这个学校太多的秘密。
受贿的校领导,不良学生的罪恶,不作为的老师,尝试反抗的受害者,等等,都埋藏在这里。这些秘密已经在这里埋藏了十七年。
在他的学生生涯里,他从未知道过这类事情。他们把这类事隐藏的很好,没有人知道。或许,知道的人现在也被埋在哪里呢?
防空洞已被顺向的红队炸塌,在他们出现之前,他就顶着爆炸的烟尘进入了防空洞内。
同时刻,沈重山视角
跟随蓝队留下的信标,沈重山带领红队来到了防空洞的正上方。
“找到她了。”
沈重山坚信,她就在下面。
炸塌的天花板重新封闭,时间快速倒流,封闭防空洞的混凝土一点点变薄。
刘文斌重新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时间已经回到了2012年4月2日。
这里不稳定的时间状况把他带回了17年前。
他知道该去做什么。
“沈队,你们看到这份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到了十七年前,去大礼堂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引爆!”
“轰!”
高能定向炸药引发的爆炸将天花板整个炸塌,封闭了十七年之久的防空洞重新向外界敞开它的“大门”,但是里面没有任何人。
“这!”
一份录音。
2012年4月2日 下午2:08
刘文斌把枪重新背在了背上,开始向地面狂奔,利用自己身上的装备避开监控,他一路从行政楼冲进实验楼。
外面的雾太大了,他只能凭着记忆向大礼堂跑去。
因为自己并未携带破门装备,他只能选择从一般不上锁的后门冲进大礼堂,解开前门的门锁后,他一脚踹开大门,向左跑向了大礼堂外的透明玻璃房间。
还好,他赶上了。
一切都来得及,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他还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但他犹豫了。
他知道,如果贸然尝试改变未来,带来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但没时间进行决策了。
刘文斌拔出警棍,一下,两下,三下,攻击头砸在玻璃上,最终,“哗啦”一声,玻璃幕墙碎裂开来,透明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收起警棍,拔出手枪,他跨过玻璃碎片,冲进了房间内,房间内的学生们瞬间乱成一片,显然是慌了神。
“警察,不许动!”
刚刚还趾高气昂地想要对眼前的女孩施暴的男生忌惮他手中的枪,立刻停住了动作。
他身上这身特警制服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怀疑他的身份,都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手中没有武器。
“暮色四合世间尘?”
抓起少女的手,刘文斌问出了这句话。
少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她该说什么。
“黄昏之时无故人。”
“好的,跟我走。”
少女走前,还不忘捡起掉在地上,满是尘土的自动铅笔。
刚想起身,他却突然看见地面上还躺着一个特警,他的背包上,还贴着“精益求精,服务为本”的魔术贴。
许秋也看到了那个魔术贴。
看到它,她的心里收紧了一阵。
半年前,她的17岁生日几天之后,为了感谢他,她送给了他一个魔术贴。
“‘精益求精,服务为本’,港警的啊。”
“对啊,怎么样,可以贴包上,喜欢吗?”
“嗯……谢谢,少花点,被抓到了好脱身。”
“你不也给我买了嘛,这就当回礼了。”
她知道他喜欢这个。
那肯定是他。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接近。
“我操!妈的!”
那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趁两人分心,推了刘文斌一下,然后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间,拔出了他的手枪。
尽管刘文斌第一时间将手护在了腰间,但枪还是被他从枪套里抽了出去,他并没有放弃抢回手枪,双方争执着,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砰!
枪走火了。
好巧不巧,枪口刚好指向了不远处的少女。
在子弹即将击中她的前一刻,地面上躺着的特警突然反向起身,为她挡住了子弹。
“什…”
那名“特警”毫不犹豫的举枪射击,将抢夺枪支的体育生当场击毙。
“暮色四合世间尘?”
“黄昏之时无故人。”
对得上暗号,是他。
“沈队,你怎么在这?”
沈重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伦委会《帷幕条例》第一款第十五条,为防止帷幕破碎,紧急情况下可直接射杀平民。”
刘文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算紧急情况吗?”
“都抢你枪了还不紧急?”
数声枪响,房间内,刚刚还要强暴少女的学生便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感觉你刚才开枪多少带点私人感情。”
“别管那么多,好了,小秋,我们走!”
和沈重山一路护着少女冲出大礼堂,路上没有一个人。
“你不是……死了吗?”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显然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活着。
“假死,他们想把我推进河里淹死,但我命大捡回来一条命。”
“那个电话……是你打过来的?”
“是我,这十七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们先回去。”
“去哪?”
“未来。”
无意中,刘文斌瞥见了十七年前的自己。
他终于知道那天他看到了谁。
2012年4月2日 下午2:38 2029年7月5日 下午5:11
护着少女的刘文斌和沈重山与她一起通过了逆转门,回到了2029年。
拍拍身上的尘土,沈重山站起身,伸出双手,将扑倒在地面上的两人拉了起来。
“其他人呢?”沈重山问。
“应该已经完成任务撤离了。”
看了一眼表,沈重山发现这已经超出规定的一小时的任务时间。
但没关系,任务已经完成了。
“欢迎来到未来,许秋。”在确认了其他队员的状况后,沈重山回头,向少女表示欢迎。
这句话把还在面对坍塌的防空洞天花板发怔的少女叫回了现实。
她转过头去,看见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等下,你们俩……认识?”
“何止是认识,小秋,你那支铅笔在哪?”
“在这。”少女将从地面上捡起的铅笔从口袋拿了出来。
沈重山接过铅笔,随便用战斗服擦了一下上面沾着的尘土,又将铅笔还给了她。
“定情信物?”刘文斌敏锐地察觉到了要点。
“对了。”
“怪不得你三十五了一帮二十多的小姑娘追你你都不答应!哈哈!”
“猜的不错。”
一旁的少女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对他的思念,抱住他,在他怀里痛哭流涕。
半年的思念,痛苦,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你为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过了许久,他们才分开。
“所以,任务完成?”
刘文斌仍然在衷心祝贺这对恋人的再会,许秋也在为能够再次见到他而高兴,但是沈重山接下来的话着实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们的头上,冰冷刺骨。
“你们的话,完成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冰。
“我们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逆转门。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许秋看到了他背包上贴着的魔术贴。
“等等!张连德!”
他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许秋。
“你还要再回去?”
“是的!”他回答道。
“你在过去有个未来,我在现在有个过去。对你来说是现在,对我来说是过去。我刚刚救了你,不能留下隐患。”
他微笑着,像是自知赴死的战士。
“从一开始,这个任务处决的就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异常。这场时间钳形攻势在十七年前就开始了。我把一切都结束在了过去,让原本应该发生的悲剧没有发生在你身上。”
他还有不少想说的话想对她说;他还有很多答应过她的事没有带她去做;他还没有将十七年前他想要送给她的那件衣服交到她手上;他甚至还没有对她说出她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但是他必须去,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如果我们做什么,能改变这一切吗?”
“发生过的已经发生过了,这是这个世界运转的信条,不是袖手旁观的借口。我死在了过去,我必须留在那里。过去的基金会知道一切,他们会负责善后。”
发生过的已经发生过了。
“你认识我很多年了吗?”许秋问。
他沉默了。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段美好友情的结束。”
他压抑了十七年的那种情感,在这一刻,化作几滴眼泪。
“但对我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对于许秋来说,她无法接受刚刚重新见面的重要之人又必须再次离去的事实。
踏进逆转门前,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他思念了十七年的女孩。
“我们十七年前见!”
走进逆转门,他再也没有出来。
夕阳下,警灯和阳光交相辉映,给黄昏下的学校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许秋终于理解了那句暗号的含义。
暮色四合世间尘,黄昏之时无故人
“您好,哪位?”
“下午两点半,约定地点见面,我们会来帮你。暗号是‘暮色四合世间尘,黄昏之时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