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号:██乌鹭
志类:魑
经:
此物为乌鹭一副,产于大理,兽骨制之。视之温婉有光,闻之铿锵有声。是夜也,彻鸣不辍,声振寰宇,撼山岩、动行云,仿若有光胫走贯东西轴者,是一异也;若此物夜出而显异象,则是日定浮离容器,组人面、仿人形,徘徊睥睨,吐人言以问其众。语言诡谲,多杂南蛮方言,晦涩难通,非大儒难辨,此二异也;然除此二异,此物更有理人心以顺之能也,若有行人伫以视者,则容器抒彩光、显异华。而此物以人面示人,言语弄之。镊人心魄、引人踌躇。俟其踉跄趋而从也,则暴起,覆之,绞人颈以杀之。或显其爱悯,抚之安之,俟其欣悦不备之际,放彩华囚之。此彩华者,为笼,为牢,乃难破之物也,火器攻而弥坚。可摧之者,盖非重火炮而不可为。人置其中,头晕目眩,哭泣哀嚎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狂躁敌其笼壁者亦有之。数天以已,则丧心智而终成佝偻可怖之物也,(谓之█████壹)为仆从、为忠犬,随此物后亦步亦趋,尽心尽力,若此物休而寝,则侍立左右,毕恭毕敬,此三异也。
传:
此物定为之囚也,若放之不顾,定将祸害人间。故特囚之于藤条编就一圆底鼓腹盒中,外有厚壁陶土覆之,左右必有执西洋铁盾者各十人,环视警戒,日夜不休,严阵以待。舍中徒四壁,壁中混以直径半米铜柱数根,底部以绞索相连,顶部以榫卯铸之,以防此物出鸣撼天地,毁舍而逃也。
史:
雍正元年
陈██善属文,通南蛮方言。自荐欲与此物叙谈,准之。
是日,陈██由武士左右执西洋铁盾护卫,重火器护之,缓入其舍中。
陈██:(轻敲容器外壁)
█████:来者何人噫?
陈██:一无名小卒,不足道也。汝何从来?
█████:吾源深山,中华之南。天地铸吾精魄,日夜赐吾光华,吾出入皇庭无阻,先皇
以吾教子久俟,然汝何从来,焉敢阻吾大业?
陈██:何谓“大业”?汝坑杀良民,祸害已久!
█████:不然,先皇少时教吾曰:“人世非久,盖万年俟,然万年与天地宇宙又有何加
焉?人来时镊天地者,不可计也,行走于天地间俞久,亏空俞多,遂非一死而不可偿也。”
是也,遂吾近人杀之,而来有千年俟。
陈██:子曾杀何人?
█████:汉帝███,唐帝███,藩王██,所谓“节度使”███、██,所谓“将
军”███、███,吾杀者,亦不可计也。此七人亡,震动天下。骄之久已。
钟鼓齐鸣,访谈时限已至。陈██遂出,██████亡应
雍正元年
陈██言讲叙谈未果,欲再行其事,准之。
第三日,陈██由武士持火绳枪相佐,火炮护之,入舍。
陈██:吾至此久已,子何不出?
█████:非也非也,吾视汝衣装华贵,品貌卓群,疑汝非无名小辈。观之久已,然。欺吾者,吾诚不欺也。
█████释彩华囚之,陈██欲逃,未果。武士驱炮火攻之,未有效。有二人持盾入,欲破彩华以护陈██,█████起,覆而杀之。遂亡敢应者。
█████:吾先杀第一等人,王侯将相皆可;二等人次之,显赫者亦可;三等人,布衣草芥,吾不屑也。
陈██:此西洋划归等级分类之妄语,君即源于中华大地,何出此言?
█████:汝向称吾为“汝”,知吾杀人行径后称吾为“子”,现汝性命将休,又称“君”俟。阿谀奉承者,吾亦不拒也。
陈██哭泣讨饶,未果。武士日夜以重炮攻彩华,未有应。俟四日,陈██博士化为
█████壹。武士入而毙之,█████休眠,后五日未出。
雍正二年
陈██死难俟,众生惊动,后期年亡敢探窥者。时值除户削籍,有陕北大儒穆██投
奔异学会,纳之。因穆粗通蛮语,遂令其与此棋一叙。
穆██由武士陪同,防备与向无二,入舍。
穆██:吾仰君久已,君奚不出?
█████:承让,君乃明理之人也,与日前陈姓小人大相径庭。可与座谈也。
穆██:借君吉言,愿与一叙。
█████:叙宾主之礼,吾当为东位(移动至舍之东)君今日相与,有何贵干?
穆██:君曾言讲,杀七王侯而震天下,然后宋、元、明、清,君何处也?
█████:(忽做叹息之状)有一奇人名███,通异术,精八卦,俘吾于宋王宫中,囚于一藤条编就之物内(示穆██以容器,以及其铭文),故吾积年不出。累日,吾积怨久已,幸得一善人助,得脱。后授吾以囚人之术,以助吾之大业。
穆██:那善人方士姓甚名谁?吾愿与一叙。
█████:(朗声大笑,属引诡谲)时有国难,此人赴难去了,再无音讯。
穆██:国难?吾才疏学浅,愿讨教。
█████:时是█姓天下,明清交接,后此人入明军部,开松棉之役前线。久无音讯,死难久已。况距今百年,君何以与之叙邪?
穆██:然君何不济世救人?君长万物而纳元华,通神性,何不造福一方·······
█████:(怒而断曰)先王之命不可违,况吾参透人心,汝等亏欠万物许多,奚不知焉?吾不杀汝,盖汝明理,若是恶言不已,格杀勿论!
武士入而护穆██,刀戟出鞘、钢盾明耀、火器上膛、众火炮瞄准而待。忽容器抒
华光,引地面震动,崩坏四裂。 █████怒,攻之,杀9武士人。众拼死救护,穆
██得脱。
此棋藤盒底面有铭文,穆██录之,现抄录如下:
尧造围棋,缵珠受益,然可与付灵气与此棋,而后令其为害一方焉?不可取,遂吾封而囚之。愿后人听吾信吾,休放此物与世间。封此物,折吾精元,剪吾寿数,然终不悔,此老夫纵横一生,所为一最快事也。谨记噫,谨记噫!快噫,快噫!老夫云游去也,他日相间,愿此囚牢坚固如初,完整无缺。别噫,别俟!
——【无法识别的署名】
赞:
此物型为手谈,实通人性。有七情,达喜怒,好以人面示人,遂定为“魑”。如有异议,敬请与穆██(现军机处候备大臣)一叙。
—程██
奇邪!然其虽蛮恶无可治,亦粗通人性,可理人心。此自古英豪难得之能也,此灵囚之于乌鹭外壳之中,惜哉,惜哉!
—闻██
此物应毁也!自古杀伤人命不可计,虽饕餮而不可及,其罪庞重,万死难赦!
—宋██
格异,治学,融会,共勉之。
监督者:███
风是有形的;
风不是虚幻的;
风是云海无穷的呢喃,风是地球恣意演奏的华章。
我们生来就具备对风的敏感,当我们迈出第一步时,我们在微风中战栗。
当我们可以奔跑时,我们会害怕狂风的肆虐;当我们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时,我们常常会忽略风的同行。
哦,我在梦里,一定在梦里,只有梦才有这样的轻浮,这样的矛盾,这样的令人安心。这感觉无比清晰,我可以听见风的低吟,像吹着叶笛跑过原野的牧羊少年。这是梦,是我童年的梦,我却看见下方地面的细节,草叶上的剔透的露水、泥土上牛羊的蹄印。对了,我还能看见风,那风是一去万里而不复回的霸气,他却在我的梦里放慢脚步,等我放歌;等我欢跃;等我对着他用呼麦表达我内心的惬意。我在这里却触不到地面,触不到他的敦实,触不到他的积淀,也触不到他的历史。
听啊,马的长嘶,那是风送过来的讯息;听啊,草的飒语,那是风赞颂的自信的挺立;听啊,风的呼唤,那是他自己对我的启盼。没错,“他,他,他”,他们才是我的挚友,这些自然的、近人的神明,这些捉摸不定的空灵,这些不为人知的生机。
看啊,远处的云山,那是风堆叠的作品;看啊,踊跃的草浪,那是风飞驰的痕迹;看啊,牛羊眼中的欣喜,因为他们内心翻滚着风的生命力。
我飘行,我放歌,我像醉了一般颠倒,感受对身体的控制,感受风略过我的四肢时再周围休憩。
我大笑,我舞蹈,我仰头看天空的的变幻,看那洁白的云翻涌舒卷,看他们跟随着风亦步亦趋。
在这无边的草原,只有我,只有我,在半空中舞蹈,在半空中四瞰,在半空中随着风滑行。
这个梦,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梦,从不乏味的梦。承载我的思想,承载我的孤寂,承载我在梦外永远的恐惧,承载我对外界的敏感,承载我的疯狂,承载我的紧张,或与其相反的张扬。
我不想回去,现实是在暗夜中、在泥潭里跋涉;是在畏惧中蹒跚或踉跄;是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里苦苦挣扎。
哦,见鬼,是什么打破我的梦?这美好的世界再次崩析,化为亮闪闪的碎片从脑海中离去。
是警报,见鬼,收容又失效了?
不不不,现在不应该牢骚,风与梦啊,稍后再见吧,那时我再来分享更多的秘密。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远处的黄沙,隐天蔽日的大气。
记住了吗?记住了吗?令大地战栗的嗡鸣,在空气中点滴的汇聚。
害怕了吗?害怕了吗?钉死在面前的生命,以及它身后的族群。
平复了吗?平复了吗?眼中闪耀的善意,翅下缭绕的气息。
交流了吗?交流了吗?既然来到这里,请不要遗憾地离去。
是知己吗?是知己吗?同是自然的孕育,带着天与地的祝福。
还压抑吗?还压抑吗?不再舞动的肢体,日渐庞重的身躯。
想畅饮吗?想畅饮吗?日月凝结的琼浆,风霜晕染的雪蜜。
在高歌吗?在高歌吗?随着震动的节奏,随着尘土的应和。
很留恋吗?很留恋吗?即使不得不离开,请带着笑意不再恐惧。
说再见吧,说再见吧。留下相会的印记,相约日后林间泉下的相聚。
看,在城墙下的暗影里,有一个人影在徘徊。
也许他失意,
也许他伤情,
也许他在怀疑自己的信仰,
也许他在挣脱自己心中的枷锁。
像被时间堙没的无数失落者一样,
无人在意,
无人关心,
无人挂念,
无人了解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唯一的寄托是他那早已蒙尘的勋章,
破旧的军装代表他在和平时被人鄙夷的身份,
哦,士兵,
哦,军人,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所以我们躲避,
我们逃窜,像躲避瘟神一样假作恐惧与慌张。
他走不动了,在城墙脚下,那是曾经的战场,
他游荡,像无家可归的魂灵。
看,他徘徊,
他向左,看到城墙中的蚂蚁,成行地攀行;
他向右,看到草叶上的瓢虫,寂寞地背负背上的露水;
他向左,望着天空中飘舞的树叶,无能为力地随风滑行;
他向右,望着远方万里扬尘,呼啸着隐天蔽日;
他向左,听不该存在的蝉鸣,极力挽留逝去的夏夜;
他向右,听柏树吟唱的歌曲,缓缓描绘当年的光华;
他向左,触到古砖上粗糙的颗粒;
他向右,触到枪套中冰冷的扳机;
听,是枪响
他倒下,滚烫的鲜血洒在城墙上;
他倒下,瓢虫被惊起,摆脱了露水的束缚;
他倒下,风止叶落而归于尘土;
他倒下,尘土染脏了流淌的血溪;
他倒下,蝉接受了风光的离去;
他倒下,柏树开始低声叹息;
他倒下,古砖感觉到血液尚存的余温;
他倒下,枪身与弹壳却早已冷却;
他离开,忘记与他挂念的人道别。
他离开,旧军装饱浸鲜血而硬挺;
他离开,也许在最后获得了被战争强行剥离的尊严。
国都的酒溪勉强清澈,
战场的血溪正汩汩成河,
在残盾上映出的刀影里,
有暗影无助地闪躲,
未风化的骨骼还束缚着刀剑,
被腐蚀的瞳孔正凝望着山河。
那有形的哀嚎或痛快淋漓的惨叫,
是雨声,
是滚雷,
还是国殇的压抑已久的疯狂?
他漫步在战场上,
祭奠古时的死难,亦或今世的恐慌。
这是来世与今生共同的战场,
空气弥散着阴间与阳界的混合气息,
土地还在努力吸纳用血肉奏响的战歌。
脚下传来伤者痛苦的呻吟,
他跪下,
他颤抖地伸出双手,
他徒劳地用泪水擦拭伤者的弹孔,
试图用同情包裹,使他愈合。
伤者默默地笑:
“不可能了,
我被敌人用仇恨的弓箭射中,
我的战友被敌人的炮火封锁,
我亲眼目睹他们灵魂的飞散,
那么,
请放开我,
不要让我带着痛苦离去,
请让我带着与他们一样的伤痕升上天国。
我们为了暴君战斗,
为了他在后方享乐,
酒池肉林污染我们的山水,
愤怒的敌人踏破我们的山河。
我们却被礼教包裹,
忠君,
报国,
使我们无法调转我们的剑刃,
去为了我们的所爱而流血成河。
现在局势无法挽回,我们将在不久后相聚与天堂
请相信我,兄弟。
我们会让他血债血偿!
为了我们目睹的妻离子散,
为了我们听见的痛诉与哀歌,
为了我们感觉到的冤屈者难平的战栗,
为了我们自己与我们的家、国。
我将离开,
但是我看出你不愿陷入这纷争的漩涡,
那请你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与心灵。
我将见到我的兄弟,妻女与年迈的父母。
好像我从未离开。
再见,好心人,
再见,我最后的陪伴者。”
伤员无力地堕下手臂,合了双眼
再也无法看这世界的变幻与他梦想的走向。
他放下伤者,
沉默地站起,
沉默地捡起左手边的圆盾,
与右手边的长戈。
他披上那伤员的战甲,
背上血迹斑斑的长刀
挎上弯弓与山鸡尾羽的铁箭,
带好一顶还算完好的头盔。
向着国都的方向,
向着声色犬马的乖张,
向着不思进取的庸吏,
向着荒淫无度的君王,
走过去,
走过去,
慢慢地走过去,
他胸中凝聚着战场上所有死难者的胆气,
脚下扬起群殇的气豪,
他走过小村,
村中人拾起镖梭纷纷跟随,
他走过古镇,
镇中人调紧弓弩默默追从。
他变成了“他们”
他现在是一支军队,
向着国都的方向,
步伐坚定,
从不动摇,
向那摇摇欲坠的政权,
发出底层人的怒吼,
喷吐底层人的决绝,
向那不堪一击的腐朽,
发动
他们最后的斩击。